本報記者 蔣政 北京報道

“停課三個月，緩慢復工兩個月，持續影響還得小半年。”這是“蝦語文”創始人樊樂為自己的2020年定下的基調。作為陜西省西安市當地小有名氣的教育培訓機構，主要業務在線下。直至5月底，其在西安的40多家校區，在停課100多天后陸續復課。但截至目前，該培訓機構的招生情況仍未恢復正常。

目前并無一個準確數據統計全國各地線下教培機構的復工情況。一位關注該領域的券商分析師告訴《中國經營報》記者，當下只是了解到各大培訓機構已經開始復課，但程度有所不同，學科類機構恢復較快，素質類教培機構相對緩慢。疫情出現反復的地區，如北京和烏魯木齊，線下復課仍較為嚴峻。

很多從業者在這個春季被迫離開，依然存活的機構也在苦苦支撐。登陸港股不久的大山教育（09986.HK），在過去的6個月中，超過三分之一的教師選擇離職；英孚教育提到，很多外教滯留境外不能返回工作崗位；深圳市教育培訓行業協會執行會長王慶國則注意到，在當地消協的投訴信息中，教育培訓機構位居前列，投訴信息大多與機構課程學習有關。

梳理線下教培機構復課流程可知，這是一個事關疫情防控、機構調整、線上線下融合的系統工程。無疑，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除了帶來強力沖擊，也在深刻地改變著線下教育培訓行業。

復課眾生相

王慶國近期沒少跟當地的教育培訓機構坐在一起開會。身為深圳市教育培訓行業協會執行會長，他時刻關注著當地教培機構線下復課的進度。

6月2日，廣東省教育培訓行業線下復課迎來松綁。根據規定，經各地檢查驗收、審批同意后，校外機構可以開展線下授課。根據王慶國了解到的情況，當地5萬家教培機構陸陸續續迎來復工，但整體進度不一。

“培訓機構復課前需提前提交申請，學科教育類機構由當地教育局統一審核，大多數素質教育培訓機構并無明確的部門前來驗收。他們向當地街道辦申請，但各個街道辦的政策也不太相同，標準和尺度也有差異。這就導致機構復課進度不一。”王慶國說。

影響復課進程最重要的因素是政策放開時間。記者了解到，全國各地復課時間不盡相同。山西、安徽、甘肅、福建等省份的部分地區在4月份就已出臺政策，允許校外線下培訓機構復課。多家業務覆蓋全國的教培機構向記者提供的信息顯示，目前除了北京外，各地基本上都已經出臺復課政策。

有教培行業自媒體“教培校長參考”針對全國1506家教培機構做出的調研顯示，截至6月底，全國整體的復課率達到42%，有9個省份教培機構復課率低于5成。

深耕西安市場的教培品牌蝦語文在5月底迎來這個好消息。該品牌創始人樊樂在度過難熬的三個月后，非常積極地提交了復課申請。“首先是衛生和防疫一定要達標，教育局、衛生局連通其他部門會一同檢查。整體來看，審核非常嚴格。蝦語文在西安有30多個校區，也是前后申請了幾次，才全部獲得通過。”

復課后的機構，并不是就能立即順利開展業務，防疫工作仍是繞不開的工作。英孚教育專門制定防控工作方案等“三案”和復課/復工證明查驗制度等“八制”，來應對復課后的疫情防控。蝦語文則要求學生隔位而坐，控制學生密度。建立臺賬、消毒等工作都已經常態化。

更加重要的是，機構的具體授課和招生工作受到很大影響。“疫情期間，很多學生把線下課程改到線上來上，但仍有部分學生選擇暫停補課。線下業務開放后，很多擠壓的課程有待消化，這就影響了暑期課程的招生工作。”樊樂說。

通常情況下，暑假是教培機構集中招生的旺季，也是各大機構競奪的重要時間窗口。但因疫情原因，學生暑期時間被調減，培訓時間進一步被壓縮，線下教培機構的暑假招生甚至秋招都出現不確定性。這也是樊樂認為接下來小半年時間其業務還會受到影響的原因。

形勢最為嚴峻的是北京，疫情反復也導致本已復課的教培機構被迫中止。在北京擁有兩個線下教育培訓學校的金昊，為了控制成本不得不轉讓其中一個，所有學生轉為線上教學。目前他的主要精力是盡可能服務學生和家長，安撫他們的情緒。疫情期間，他遭遇了銀行催貸、學生退課、員工離職等。這一經歷被一位導演拍成了紀錄片，在業內引發很深的共鳴。

而總部位于北京、全國有60余家學校的金博教育，則要在兩種模式之間切換。直至今日，金博教育北京所有校區線下業務仍未展開。該公司董事長張向濤表示：“北京政策短暫放開之后又關閉，其他地區政策放開，但暑假招生還受影響。同時，有些家長對線下集中授課存有顧慮，線下業務處于恢復當中。”

事實上，這幾乎是各大培訓機構面臨的常態。新東方和學而思均向記者表示，目前北京地區暫未復課。新東方相關人員提到，其他很多地方都是根據當地政府要求，在公立學校復課之后，向有關部門申請。因為各個地區政策不同，各地區恢復情況也不能籠統概括。學而思方面表示，各地區針對培訓機構暑假課教學形式的安排有所不同。在復課過程中，如當地教育主管部門需要調整暑假課程授課方式，公司也會按照政策進行調整，確保合規。

同時，更多的投訴開始頻繁出現在教育培訓機構身上。王慶國從深圳市消協了解到的信息，即便是行業龍頭企業，依然被學生家長投訴，主要集中在課程線下線上的切換。“家長普遍認為線下課程的售價要高于線上課程。但是很多機構選擇以同樣的價格將線下課程直接轉化成線上，這引起家長不滿。”王慶國說。

他還提到，復課后的線下培訓機構，為了搶占生源，開始出現惡性競爭，比如推出免費課程，以及甚至低于成本價的優惠活動。

顯然，對于整個線下教培行業而言，政策放開只是行業向好的第一步，如何能夠快速恢復到正常水平，則考驗著一家家機構負責人的智慧。

風往哪兒吹？

據中國民辦教育協會培訓教育專業委員會發布的《疫情期間培訓行業狀況調研報告》顯示，線下教培機構受到的沖擊最大，近一半同比營收減半。尤其是中小型線下機構，出現嚴重虧損狀況的占到85%。另據天眼查提供的數據，在今年3到6月份，經營范圍是“教育咨詢、教育培訓、教育輔導、教育信息咨詢”的企業，注銷或吊銷的數量分別為4253、5044、6022、5704家。

大浪淘沙之后仍然存活的教培機構，目前處境也不盡相同。剛剛登陸港股的大山教育，在2020年前6個多月時間內，共有306名教師辭職，這一數量超過了該集團教師總數的三分之一。該集團認為，薪酬減少是教師離職的主要原因。

同時，很多身在國外的外教老師，并不能即刻返回崗位。英孚教育向記者表示，外籍教師的短缺，是英語教育培訓的缺憾，希望相關部門在保證疫情防控的前提下，針對外籍教師出入境問題出臺積極政策。這讓整個教培行業重新思考未來。樊樂提到，外界普遍認為教育培訓行業的進入門檻并不高，以為弄個教室、找幾個老師就可以開業了。但是其實并不是這么回事。此次疫情沖擊下，很多小的培訓機構都被洗刷掉了。在他看來，內容設置、課程設置、師資能力以及教學方法才是一家培訓機構真正的護城河。

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，后疫情時代的教培機構，將會回歸初心。“以往的那種營銷戰略還是不長久的，要想贏得市場，必須靠教育的質量和服務水平。這在未來會體現的更加明顯。”

除此之外，疫情促使線下線上渠道融合，在線教育趁機切走很大的市場蛋糕，而線下教育培訓機構的競爭對手已經不在拘泥于某一渠道。這讓線下教培機構重新審視自身制定的發展戰略。

尤其明顯的是二三四線市場，上述地區教育培訓更加依賴線下教育培訓，但是疫情讓學生接受在線教育，后者趁勢收割市場。目前作業幫、猿輔導等頭部在線教育企業或平臺相繼在二三線城市設立分公司，加碼對三四線城市等下沉市場的爭奪。可以預見的是，上述市場競爭將會更加激烈，線下教育培訓機構生存壓力或再次加碼。英孚教育方面告訴記者，公司正在布局線上，但也不會放棄線下的優勢。互聯網+教育的下半場，是線下和線上教學的高度融合。未來教育的賽道，必將是線下線上高度融合的“雙道發展，雙軌并進”。

上述多家培訓機構負責人亦提到，通過線上引流、線下變現，也是一個很好的渠道。未來將有主次地布局線上線下業務。“疫情期間，我們積累了一些線上教學的客戶和經驗。等一切恢復正常后，我們以線下為重心，但仍保留線上業務，并通過線上渠道的推廣、宣傳等，為線下業務蓄力。”張向濤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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